打官司靠专业

张王宏：广强律师事务所合伙人、金融犯罪案件辩护律师暨金融犯罪辩护与研究中心主任

打官司靠啥？徐教授说靠运气，易律师说靠勇气。

怎么看，都像文字游戏。就从标题上看，一般人难保不怀疑：我要请律师？还是请个法师？还是找个一代宗师直接开练？

打官司，事关生命、自由、财富名誉，何等重要！如果把希望寄托于虚无飘渺的劳什子上，对外，会污名化律师，对内，只怕误导了年轻律师。靠着自己辞职后新入行六年的经历，感觉还得说两句。

事先声明，以下并非杠精之作。

徐教授，其实是我尊敬的教授，个人《赢辩》（成书中）的灵感，即来自徐教授的《无罪辩护》。巧了，去年在包头办案时，在看守所偶遇徐教授，并当面致谢，足见缘份匪浅。

易律师，在去年广州的一单案子里，和我同是唯二入围的候选人。我因为包头案十五天开庭，无法接受委托，后来知道，易律师因距离遥远也没介入。

之所以想说道说道，完全是这一年来的所见所闻，几乎使人“艰于呼吸视听”。一方面，不少同行因为疫情，无工可开，生存压力山大，也有律所悄然关张。各种圈里、群里，不时冒出，年轻律师，不幸去世的消息。另一方面，有知名律师被吊证、暂停执业，包括自己身在城市，有律师因被吊证后在申诉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。

刑事律师的生存，堪称不易，但如果因为方向跑偏，就更不应该。虽然平时办案奔波，对有些事情的详情并不确知，不敢妄下结论。但是，作为“打官司”的律师，打底靠什么，亲历也有些年头，又攒了些经验，感觉还是有说一说的资格。

徐教授近年无罪案例有十个之多，让我汗颜。作为专注金融犯罪辩护的专业律师，近年办理的主要是非法吸收公众存款、集资诈骗、传销、地下钱庄非法经营案，也有外地委托人，远地来穗，指定委托，不得已介入的诈骗、行贿案也有过几起。总体上，因为领域窄、难度大、强度烈，我并没有那么多无罪，但算上同案人，因我的介入而获自由的，包括不诉、免诉、撤回起诉后不起诉、不捕的，以及名义上缓刑实为无罪、实报实销者，近六年来，数一下也有二十多人。其中，尤以北京孙某非吸案不诉、北京焦某非吸案不捕、常州史某某1.6亿非吸案中450万元诈骗指控在审判阶段撤回起诉后不诉、黑龙江大庆Z某某地下钱庄非法经营案量刑建议6年以上终判缓刑等，印象最深。

如果问我，打官司靠什么？我会毫不犹豫地说：专业。

徐教授和易律师的文字，都讲到了关系。徐教授隐晦地建议关系和专业要并行，易律师则将关系列为法律的仇敌。

这里，我更倾向徐教授观点。但我要探究的是：怎样以专业找关系。即：天南海北的案件，你怎样掌握找关系的方法？答案就是：以极致专业沟通与表达中搭建关系纽带。

刚刚过去的2020年，自己亲办的，北京涉案1200亿的某公司COO孙岳非吸案8月成功不诉后，我不断反思：自己凭什么，能让未曾谋面的检察官，相信一个电话里和她沟通的律师。然后，补充证据、补充问话，给孙岳取保、不起诉？

如果说，检察官动用了自己的权力，有针对性地给一个人“补票”，让原来准备不起诉的四人，增加到五人，就是“动用关系”。我想，这也就是徐教授所说的“沟通”。也就是我主张的“以专业搭上关系”。而徐教授能利用自己的身份，去和司法工作人员沟通，实现的效果，其内核，其实也是专业的表达、说服技巧的运用。每个人，都有其独特的身份。之不过，这种说理，我有时称之为“换位说服”、“诛心”。而徐教授语焉不详，仅一词以蔽之：“沟通”。

从这一点上，我反复说，专业是性价比最高的关系。值得委托人信赖，值得年轻律师倾尽心血去学习。

其次，我相信，关系离不开专业，而非相反。

今年春节前，有外地客户，知道我有地下钱庄非法经营案判缓的两起案例，其中包括涉外首犯，就循线找来。她坦言，办案地公安，她也见过，按规定交保证金就可以取保，但老公在里面，坚决不认罪。她不了解内情，又不懂复杂的法律规定，心里完全没底。加上老公要求，得找一个好律师。这样，才从外地跑到广州来，年三十前两天，办理了委托。

年还没过完，我就跑去会见，见到办案民警，也电话和检察官沟通了，才闹明白，家属和警察，有过接触，沟通也挺坦诚。但是，10亿多的地下钱庄非法经营，老公借了卡给朋友，钱又涉及之间，这样的事情，到底构成什么罪，她已乱成一团麻。警察说的，似乎也模糊。这时，为安全计，她听了老公的话：找专业律师。

你看，搭上了关系，还得找专业，不是吗？我认为，越专业的案子越是如此。

最后，顶级专业的技艺需要持续的专注与全面的历练。

回到开头的问题，我相信，徐教授和易律师，都没有误导读者的意思，运气、勇气云云，都是饱含艰辛与付出后的挥洒自如，犹如天高云淡，一品黄山。

内行看门道。我理解，作为京门名律，他们都有各自的过人处。他们是两个江西人在北方，我是一个陕西人在南方。作为金融犯罪辩护——这个几乎不为人看好的“窄门”——里的律师，我更注重以行悟道：极致专业的技能如何练就？

我认为，技能需要时间沉淀，案子需要时间雕琢。就春节前委托家属前，看重我办过的大庆这个案子。就可以说是技术密集型案件的代表。

复杂金融犯罪案件的特点，是“繁重的阅卷工作+复杂的法律关系+说理逻辑的排列研究+开庭期间根据案件问题按照庭审程序怎样依次展开”的一个集合体。

比如说，非常隐蔽的威胁+指名问供的非法取证问题，是这个案子中的问题。但是，在发问阶段怎样呈现，只是一方面问题，还要注意，不能太刺激检察官，所以不宜放在开头，这样才不影响案件问题的依次披露。而后，在质证阶段，被告人笔录自认的2.8亿不能和书证7万多元相印证、1900万的合法收入换汇并非买卖外汇、没有被告人获取收益的任何证据等等，要一一披露。证据、法律、事实，都存在争议的情况下，又要根据庭审程序，在辩论阶段，逐一展开。后来，在2020年1月9日开庭宣判缓刑当天，委托人即被释放。

一粒水，可以透射出太阳的光芒。

一个成功的背后，一定包括知识的积累、方法的组合、技巧的运用、经验之判断、阅历之功力。

我相信，这才是打官司，真正可以依靠的力量。我相信，这是浩浩荡荡法治潮流下不可逆之势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张王宏

2021年2月25日

（文中北京成功不诉案全部真实，委托人姓真实，名为虚构。开头提及的著书《赢辩》，全称《赢辩——金融犯罪案件辩护律师工作手记》，记录笔者10多起广义无罪案件亲办经历。同样从朱明勇律师《无罪辩护》一书得汲取了灵感，一并至谢。工作虽忙，也要争取2021年底付梓的。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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