办案札记｜如何把运送偷渡案被扣押的车辆取回？

前言：刑事案件中，往往会有很多涉案的财物被侦办机关采取扣押形式予以保全，在组织、运送他人偷越国（边）境案中，作为交通工具的车辆通常情况下会被作为作案工具进行扣押，待审查起诉、审判阶段由相应机关进行处置。众所周知，涉案财物一旦被认定为犯罪作案工具，将面临没收结局。但前段时间，我们办理的一起运送他人偷渡案的车辆就被我们成功取回，并送还给当事人家属。

一、案发

2023年底，一位朋友找到刚从外地出差回广州的我，称其另一位好友的小孩A已经失联两天，后来打听到其因涉嫌组织他人偷越国（边）境案被广西某个边境县城办案部门拘留了。

被抓捕的前一日，A驾驶一辆白色小汽车，从广东东莞某地出发，拉了几名乘客到广西南宁，将乘客运送到目的地后，A找到南宁的朋友，并在朋友家过夜。

翌日上午11时许，A朋友家突然冲入几名便衣，将仍在梦中的A叫醒，简单地核实身份后，将A带回办案机关所在地，并于当日送进看守所。

A的家人是通过A在南宁的朋友得知其被便衣带走的消息，随后才联系到相关办案机关得知具体被羁押的场所。

了解基本案情后，我们第一时间赶往看守所开展会见工作。

二、会见

办案机关在中越边境上的一个小县城，从广州出发要先乘坐动车到临县的高铁站，再乘坐汽车颠簸50公里前往办案机关所在地的小县城，路途遥远，我们辗转十多个小时才到达县城。

县城被群山包围，极具广西特色的喀斯特地貌，民房、道路沿着山脚下的小溪顺势而建，整个县城狭长，最宽处不过数百米。还好县城不大，看守所位置很容易找到，因为是建在一座被推平的山头上，站在县城抬头就能望见。

见到当事人后，我们先传达了家人的问候，简单寒暄过后，我们重点了解其案发经过，为其讲解刑事诉讼程序规定，以及涉嫌的罪名、构成要件、入罪标准等。

小县城的看守所条件一般，只有一个会见室，我们的会见开始没多久，工作人员就已经开始在催促，让我们赶紧结束，称后面还有人排队。经过数次催赶后，我们决定第二天上午继续会见，一定要把具体案情了解清楚。

第二天，我们再次会见当事人A，核实了案件的来龙去脉，并顾送了一些衣物，随后，我们拨通了办案人员的电话。

三、与办案人员沟通

从看守所出来后，与办案人员预约了沟通时间和地点，当日下午我们乘三轮车（当地特色）前往县城另一头的某边境管理大队。

从办案人员那里，我们了解到了更多案件信息，并与办案人员建立了一个良好的沟通渠道。当面交流中，我们对当事人涉嫌的罪名提出了意见，并提出其涉案情节轻微，而且社会危险性小，符合取保候审的条件等观点。

根据了解到的案情，我们在第二天便向办案部门提交了书面取保申请书。

四、阅卷，与检察官沟通，打掉多次、人数众多的情节严重情节

很遗憾，因同案人员仍在逃，为了防止可能发生的串供风险，办案机关拒绝了我们的取保候审申请。

时间来到3月底，我们查到案件已经移送到检察机关审查起诉，于是，我们立即通过12309检察网下载案卷材料进行阅卷。

通过阅卷，我们发现，当事人供述了其运送了3次共计13名疑似偷渡人员的事实，并且在最后一次参与上线指派的运送任务，让其他车友从福建将疑似偷渡人员运送到广东后，再由其负责从广东运送到广西。

结合阅卷情况，我们认为，目前在案证据不足以认定当事人公诉的所有事实，前两次运送的疑似偷渡人员只有嫌疑人供述，没有其他证据相互印证，因此，该部分事实不清，不能作为定罪依据。

阅卷后，我们再次前往看守所会见，将在案证据跟当事人核实，并沟通初步辩护思路。

从看守所出来后，我们马不停蹄地赶到检察院，从案管处了解到具体承办检察官信息后，直接找到其办公室，哪知道当天下午扑了个空，检察官下乡了。还好，检察官助理在，我们从她那里拿到了检察官的联系方式，并预约第二天上午当面沟通。

第二天上午一大早，我们便来到检察官办公室，检察官是一位60后，虽两鬓斑白，但精气神很足，看到我们到来，立刻起身招呼我们就坐。

我们对案件的定性问题，以及存在主观不明知的无罪可能性进行了探讨。我们认为即便构成犯罪，但是否按照多次、人数众多的情节严重标准进行量刑也存在疑问。刚开始，检察官认为，当事人自己供述了运送3次共计13人的事实，可能最后量刑会量刑5年以上。并且，分段运送已经结束，属于既遂形态。

针对在案证据，我们提出了未达到情节严重标准的观点，并阐述了即便完成分段运送，但运送人员未实际偷渡出境，仍属于未遂形态。

经过一个多小时针锋相对地“激战”，最终，检察官基本认同了我们的辩护观点，并采纳了我们的罪轻量刑意见，检察官同意量刑有期徒刑8个月。

五、乘胜追击，避免扣押车辆被没收

眼看定罪量刑已经谈得差不多了，我们话锋一转，说到扣押的车辆虽然涉案，但不应按作案工具予以没收，应尽快返还当事人家属。理由如下：

首先，涉案车辆不属于作案工具。根据规定，不属于罪犯本人的财物不宜认定为作案工具予以没收。案发当日，当事人驾驶的小汽车登记在其父亲名下，显然该车辆不属于当事人，因此，不宜将其按照作案工具予以没收。

其次，涉案车辆不具有犯罪工具的专有性。该车辆只是偶然、少次被用于搭载疑似偷渡人员，而非专门性的作案工具。当事人属于偶然和初次犯罪，并不是长期、专门性的从事运送偷渡活动。

第三，涉案车辆是当事人的生产资料，不宜直接没收。当事人从事的是网约车业务，涉案车辆作为当事人的谋生工具，没收后直接影响其家庭生存，不利于司法实践的社会效果。

第四，财物的处置应当遵循比例原则。车辆价值几万元，而在案证据显示，当事人非法获利才几千元，即便应当对财产型犯罪采取罚金等附加刑，也不能明显超出一般认知。没收几万元的车辆显然高出违法所得十几倍，有违刑罚的比例原则。

最终，检察官同意不将涉案扣押的车辆移送法院处置，而是直接返还当事人家属。

然而，意外的惊喜还在后面。

（检察院作出退还车辆的文件）

六、办理取车手续，把车送回给当事人家属

拿到检察院返还车辆的决定文件后，我们联系了扣押车辆的侦办机关工作人员，在得知扣押车辆需要返还时，办案人员跟我说，之前还扣押了当事人车上搜查出来的现金（8000元），从之前的沟通以及当事人的供述看，这部分现金未认定为赃款，所以一并退还。得知该消息后，我和搭档忍不住击掌相庆。

（清点退还的现金）

车辆停放在县城外的一个专门停放司法扣押车辆的停车场，这个停车场停放的车辆几乎都是涉嫌组织、运送他人偷越国（边）境案的交通工具，有些车看着很新，但公里数却很大，似乎在暗示：“别看我新，我很有故事”。

我们要领取的车因为停放了几个月，车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，但车子的质量还好，插上钥匙，一打就着。但毕竟停放时间比较长了，我们先把车开到附近的修理厂，给轮胎打个气，再做个保养。

经过一天长途驾驶，跨越上千公里距离，我们安全地将车辆“完璧归赵”，送到当事人家属手上，并将被扣押的8000元现金如数返还给家属。

2024年8月6日，被羁押了8个月的当事人刑满释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