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条黄内裤

——来自一线毒辩律师的报告文学

作者：杨朝新 黄坚明  广强律师事务所暨金牙大状律师网 毒辩律师 

A律师送走犯罪嫌疑人W的父亲，窗外已灯火阑珊。

这是一位来自东北的老汉，他长满老茧的双手如同干渇的高梁地，发黄的眼珠透出微弱的希望。

……

老汉的儿子W涉嫌贩卖毒品罪，一审被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死刑，W不服，依法上诉，案件正在高级人民法院审理中。

A律师对助理小荷说，根据老汉交来的刑事起诉书、一审刑事判决书、一审律师的辩护词进行初步分析，二审法院改判、W保命的可能性不大。

先申请阅卷吧，看完材料再说，多年的司法实务经验告诉A律师，任何的主观臆断都是错误的。

天气乍寒还暖，木棉花依然挂在枝头，初冬某日的上午，A律师和助理小荷来到省高级人民法院，对W涉嫌贩卖毒品罪一案的全部案卷材料进行仔细的阅读、分析，每卷、每页、每句、每字都看得那么仔细，就象淘金的老矿工，不放过任何细节，生怕自己需要的宝贝漏掉。一遍、两遍，A律师和助理小荷都没有发现对辩方有利的突破口，控方的证据体系天衣无缝、滴水不漏。

A律师陷入了沉思！

……

黄内裤！黄内裤！女性的黄内裤！辩护的突破口找到了！向来稳重的A律师大声说。助理小荷向其投去异样的目光。

A律师指着刑事案件侦查卷之证据卷第136页，对助理小荷说，你帮我再核实一遍，在警方拍摄的涉案衣服照片里，是否有一条黄内裤！经小荷仔细察看，照片里确实有一条黄内裤，可是，他不知道黄内裤有何辩护价值？于是，他向A律师请教。

A律师推了推眼镜，对小荷说：

其一，我们查阅卷宗材料时，因拍摄等技术性因素，图片过小且位置不显著，很难发现某个图片中的内裤。粗看卷宗时，没有留意涉案衣服的颜色，没有发现其中有异常，直到多次阅卷之后才发现其中一条内裤的颜色异常，系黄色或艳色的。发现卷宗照片材料中有黄色物品，并非难事。真正困难的是，在数百、数千张的卷宗中，如何发现哪页材料对辩护有用。

其二，我们先是发现涉案图片有异常，然后再核实涉案内裤的颜色是“黄色”。当然，我们不是色盲，为何不敢轻易断定涉案图片颜色，根源是图片的清晰度不够。后来，我们为何敢认定涉案内裤颜色就是黄色的，起码是艳色的，直接依据是对比分析得出的准确结论。涉案衣服有两排，其中与涉案“艳色”内裤将近的男性内裤颜色是“黑色”的。比较同一张图片中两条不同颜色的内裤，我们就可以推定其中一条是黑色，另外一条是黄色，这是我们根据生活常识判断、推理得出的结论。

其三，如何断定涉案黄色女裤是成年女性内裤，而非男性小孩内裤或情形，背后涉及的是“大小比较”。再反复观察即可知，黑色内裤尺寸远远大于黄色女性内裤。同时，涉案女性内裤旁边，还挂着多件应是成年女性所穿的衣服。据此，我们关注一个常识问题：单身汉的房子，与情侣或夫妻共同居住的房子，阳台所挂衣服必然有本质上的区别。但遗憾的是，侦查人员、检察人员和法官，以及之前介入此案的辩护律师，都疏忽了此问题，都忽略了一张小小的关键图片。但是，我们关注到此问题。

其四，从逻辑上推断，我们能否基于涉案成年女性衣服物证，推导出涉案房间还居住着一名女性呢，能否再推导出在案发前W是否和其同居对象在涉案房屋居住呢？是否还有其他证据证实我们的推理是成立的，而非为了帮助当事人保命而编造出来的故事呢？更关键的是，W在人头不保的情况下，为何不把涉案异性衣服背后的真实情况说清楚呢？显然，上述推理绝非我们的单方推断，此案关键证人也在其证词中明确，案发前W就是和其同居女友一起居住的，仅仅是没有提到涉案女性的具体去向罢了。这无疑是此案的重大突破口，专业刑辩律师应该挖出背后的诸多疑点。

其五，假定涉案女性是普通女性，与涉案房间内查获的大额毒品没有关联性，且该女性不吸毒，更没有因毒品而犯事，我们的上述推理，可能只停留在推理层面，更无法推导出其与此案有关联性的结论。但是，我们了解的情况越多，辩护空间就越大。根据我们初步了解的情况，涉案黄色衣服的主人，恰好因涉嫌毒品犯罪被判刑，目前正在某监狱服刑。为此，我们向法院申请调查取证。此案是否另有其人牵涉其中，我们不得而知，但起码无法排除这样的合理怀疑。

其六，假定涉案房间内女性和W同居，案发前就居住在涉案房屋里，此案能否得出保住W性命的强力辩护观点？对此，我们强调如下几点：第一，假定涉案衣服均系一人所有，意味着此案一人作案的可能性较大；假定涉案衣服系两个人所有，则意味着涉案房间内有可能居住两人。两人作案，与一人作案，在法律上相差甚远，前者是单个自然人犯罪，后者则是共同犯罪。第二，假定两人作案，意味着办案人员应查明另外一人系何人，意味着要查明此案是否存在遗漏同案犯的问题，是否存在真正作案者另有其人或其他人参与其中的问题，还应该核实物证上是否提取到当事人指纹、DNA等生物物证的问题，当然还有制作讯问或询问同案犯、关键证人笔录等诸多问题；哪怕办案人员无法查明此事，也应作出相应的情况说明，但卷宗中，上述关键证据缺失。第三，假定该案涉及两人共同作案，那么查明涉案两人在此案中的地位和作用，无疑是进行定罪量刑的前提条件。应杀一人，还是应杀两人的问题，还是两人都不该杀，这是办案机关的举证义务，也是其决定如何断案的前提，否则就是适用法律错误。显然，另外一人没有到案，会直接导致此案事实不清，证据不足，无法排除合理怀疑。第四，假定此案涉及另外一名女犯罪嫌疑人，假定该女性犯罪嫌疑人已归案，已被判刑，但办案人员明显没有查明其涉案行为，是否与涉案房间的巨额毒品有关。须知，其案发前有可能居住在涉案房间内。显然，该案存在涉案女性被轻判的可能，存在该案涉及漏罪的可能。按正常程序，此案涉及另案起诉的问题，涉及当初两案为何没有合并审理，且让当事人当庭对质的问题，涉及审案程序违法问题。

助理小荷听完A律师的法律分析，顿时醍醐灌顶，发出爽朗的笑声！

……

A律师与助理小荷赶制：《关于W涉嫌贩卖毒品罪一案请求约见二审经办法官之申请书》、《关于W涉嫌贩卖毒品罪一案请求补充侦查之申请书》、《关于W涉嫌贩卖毒品罪一案请求二审法院开庭审理之申请书》、《关于W涉嫌贩卖毒品罪一案请求二审法院依法改判对W从轻处罚之辩护词》，呈交二审法院。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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