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实务看“套路贷”犯罪的黑恶势力认定（一）

从实务看“套路贷”犯罪的黑恶势力认定（一）

张毅：经济、职务犯罪案件辩护律师、广强律师事务所合伙人暨经济犯罪辩护与研究中心副主任

2019年2月26日，公安部召开新闻发布会，通报全国公安机关打击“套路贷”新型黑恶势力情况。通报中特别提到将严厉打击“套路贷”新型黑恶犯罪作为深化扫黑除恶专项斗争的具体举措和重点工作，意味着公安机关正式将“套路贷”犯罪的案件全部定性为黑恶势力。

公安部的这种定性不无依据，在2018年1月两高两部出台的《关于办理黑恶势力犯罪案件若干问题的指导意见》（以下简称《黑恶指导意见》）中即有体现。《黑恶指导意见》在第一部分“总体要求”中提到重点打击的行业和领域有“非法高利放贷、暴力讨债的黑恶势力；插手民间纠纷，充当“地下执法队”的黑恶势力”；第五部分又对“依法打击非法放贷讨债的犯罪活动”的处理进行了原则性的规定。虽然《黑恶指导意见》没有提出“套路贷”的概念，却对套路贷的行为特征作了描述。而在上海、浙江、安徽、北京、重庆的司法性质文件中，最晚公布的重庆高院会议纪要也认为“套路贷”犯罪可认定为黑恶势力。

虽然公安部的定性有一定依据，但是笔者通过研究、经办这类案件之后的观点是：“套路贷”犯罪不一定全都是黑恶势力犯罪，不能将只要是“套路贷”犯罪的案件就戴上黑恶势力的帽子。

论述之前先明确一个概念，“套路贷”犯罪和恶势力犯罪都不是法律概念，也不是具体罪名，两者都是一个概念的集合，最终还是要根据具实施的行为性质来认定罪行；黑社会性质组织才是法律概念。因此“套路贷”犯罪是否黑恶势力犯罪，必须结合刑法、司法解释、司法性质文件来综合认定。

“扫黑除恶”行动一年多了，“套路贷”犯罪也出现两年多了，两者结合后的司法实践又是如何认定的呢？

通过案例检索，一共检索到67份涉及“套路贷”犯罪的已判决案件，结合网络检索，大概情况如下：

1. 判决年份：2017年7份，2018年55份，2019年3月前5份；

2. 恶势力：18宗戴了“恶势力”帽子，其中恶势力团伙6宗，恶势力犯罪集团11宗,认定不明确1宗），可以简单认为涉嫌“套路贷”后戴恶势力帽子的比率是27%，这个比率相当的高；

3. 2017年没有案件被戴上黑恶势力帽子，2018年下半年开始出现黑恶势力的判决；

4. 2宗戴了黑帽子，但是2019年根据公开的报告，有多起带黑帽子的案件判决书没有公开。

5. 通过网络检索，新闻报道被刑事立案的黑帽子案件较多，实际判决的不多，而判决的基本都暂时找不到判决书。

简要列表如下：

从上述检索结果、笔者及笔者同事的办案经历来看，简单得出如下结论：

1.“扫黑除恶”行动确实对实务产生了较大的影响，2017年与2018年黑恶势力犯罪认定的增多就可证明。

2.判决认定的增多不代表认定的没错，笔者认为其中的一些案例的认定值得商榷，可以理解是在专项行动下，部分地区人为的将某些行政违法或者团伙型共同犯罪过于拔高，将认定的标准放的过于宽泛，错误的认定恶势力犯罪。

3.多数案件是在2018年年底判决，根据经验，这些往往是上级要求的结果，既然上级能够要求结案时间，那结果也可能会受影响。

4.恶势力犯罪多于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，因为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的相关规定比较完善，不容易认定，而且办案时间都会比较长，所以可能会在2019年出现集中判决的情况；相反恶势力犯罪标准并不明确，相对于黑社会的四个特征，恶势力作为可能发展成为黑社会性质组织的团伙，却没有固定、统一的认定标准，导致各地区标准不一，认定较随意。

5.这些案件最关键的就是侦查阶段的定性。往往都是侦查阶段先定性恶势力或者黑社会，极少出现审查起诉阶段定性黑恶势力，法院阶段基本不会出现主动改变定性。以笔者办理的2月26日公安部新闻发布会上公布的三大地区的案件为例，审查起诉阶段经办人明确告知，（公安已经定性的情况下）这种案件在这种环境下无罪不起诉是不可能的（虽然经办人这么告知，但是笔者仍然提交了多份法律意见，并且分别寄给了上下两级检察院的检委会领导，至今尚未起诉）。

6.因为侦查阶段是定性的关键阶段，所以黑社会案件侦查阶段目前往往对律师会见设置各种障碍，向办案机关、司法行政部门备案就是一种，名义上说是备案，实质上就是必须经过许可才能会见，因为设置“许可”是违法行为，所以才美名其曰“备案”。

7.许多“套路贷”犯罪不但是黑恶定性存疑，更加关键的是“是否构成套路贷犯罪”其实更加存疑。如前所述，由于过于拔高和标准过宽，实际上有些案件并没有严格遵守“套路贷”犯罪的五个特征，将民间高利贷行为也纳入“套路贷”黑恶势力犯罪打击的范畴。

针对上述的各点，笔者将在后面的文章中展开讨论。

综上所述，一个不容质疑的事实是：自2018年开始，认定黑恶势力的“套路贷”犯罪在逐渐增多，随着公安部表态作为重点打击方向，结合以及2018年案件进入审判程序，2019年的将迎来判决的大爆发。

——记于2019年4月8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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